晚上七點，杜又彤正整理明天上班的工作備案，旁邊手機響，沒存名字的一串號碼，但她看到尾號就臉色一變。
這些年她試着忘記很多事兒，也以為自己忘了很多事兒，可事實上她連個電話號碼都忘不掉。
鈴聲響了很久，杜又彤接通，不說話。
手機里傳來男人不辨喜怒的聲音：「下來，我在小區門口。」
杜又彤面無表情，聲音也是無悲無喜：「什麼事兒直接說吧。」
陳漾：「嵐杉不是二十四小時竭誠貼心為客戶提供服務嗎？合同上剛簽的字兒還沒幹，這就要翻臉不認人？」
杜又彤沒有馬上回答。
陳漾不緊不慢：「你上司還沒通知你，夢蓮已經跟嵐杉簽約了？」
杜又彤掛斷，陳漾慢半拍放下手機，降下車窗，點了根煙。
杜又彤住的小區還是挺好的，市中心，地下車庫和門口經常有豪車出入。
陳漾坐在保時捷918里，哪怕黑色都難掩價值千萬的高調。
他還沒等到杜又彤，視線里多了一抹身影，是個穿着白色抹胸短裙的年輕女人，彎着腰，深深的事業線對着他。
「帥哥，不好意思我手機沒電了，能借下電話嗎？」
陳漾看着女人的臉，女人笑容極盡甜美，跑車是低，但她俯身的動作不是客氣，是刻意的展示。
吐煙，陳漾面無表情地開口：「租的。」
女人盯着陳漾那張戴着墨鏡也擋不住的『渣男臉』，還在竊喜自己賺到了，聞言走神：「啊？」
陳漾：「我說，我車是租的。」
女人顯然沒想到會是這種回答，明顯有兩秒手足無措，正想給自己找個台階下，不料轟的一聲，陳漾一腳油門，車竄出好幾十米，沒有開走，而是停到別處。
女人的長髮都被刮過的車風撩起，她不可置信的瞪着車尾，想罵人卻又無從罵起。
什麼鬼？
從來沒有男人這麼對過她，他眼睛是瞎了嗎？還是腦子有病，拽什麼拽啊。
杜又彤從小區大門出來，陳漾第一時間看到她，她穿着T恤長褲，連高跟鞋都沒穿，踩着一雙運動鞋。
看着不像工作幾年的人，像個高中生，跟前些年一樣。
陳漾一直看着她，直到杜又彤的視線朝他看來，他才別開臉。
兩座跑車，杜又彤沒辦法上了副駕，車上沒有煙味，陳漾早就開了空氣凈化。
轟鳴聲再次響起，黑色跑車駛離，車上，杜又彤目視前方，當某些人是空氣。
陳漾車開得很快，哪怕海城這種市內部分地方限速四十的區域，他也能開到七十。
杜又彤想罵人，但是不想張嘴，忍着。
直到陳漾的車越開越遠，杜又彤忍不住道：「去哪兒？」
陳漾不出聲。
杜又彤微微側頭，加大音量：「我問你去哪兒？」
陳漾目不轉睛，不冷不熱：「我想帶你開房就不會帶你開車。」
哪怕杜又彤早有防備，可還是臉色一變，怒火攻心。
不等她出聲，陳漾先道：「剛見面就替你排除一個渣男，不謝謝我還瞪我，你真跟小時候一樣，白眼兒狼。」
杜又彤冷着臉：「你說誰是渣男？」
陳漾眼底是諷刺，冷哼：「看來姓馮的在你心裏有點兒分量，竟然沒替自己辯駁，也得替他討個公道。」
杜又彤眉頭蹙起：「馮宇恆怎麼你了？」
她是真好奇，馮宇恆明明從前不認識陳漾，就這兩天的功夫，能怎麼得罪他？
陳漾聞言，瞳孔中的嘲諷幾乎溢出來，意味深長地說了四個字：「他喜歡你。」
杜又彤心跳微亂，不曉得陳漾下一句要說什麼。
陳漾在紅燈跳綠的第一秒踩下油門，杜又彤後背緊緊貼在椅子上。
幾秒後，她聽到左邊傳來諷刺聲：「他明明喜歡你，還是把你賣給我，你是真傻還是裝傻？」
沒外人在，杜又彤說翻臉就翻臉：「你要點兒臉，我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，簽個合同就把你飄成這樣，你以為你是誰？」
陳漾：「我是甲方，姓馮的跟我簽了合同，你要全程負責這個項目，最少三年。」
杜又彤：「他跟我說了，我點的頭。」
陳漾怒極反笑：「你是多喜歡他？」
杜又彤：「你管我喜歡誰，你只需要知道，這個世界上我喜歡誰都不會喜歡你就夠了。」
吱嘎一聲，杜又彤系著安全帶的身體往前一衝，陳漾一腳剎車停在路邊，後面的士跟的不緊，可饒是如此，也是猛地一腳剎車。
後面連續四輛車都趕緊停下，哪怕沒有撞到，但皆是降下車窗，還有人直接下來看前面是怎麼回事。
看到的士前停的是一輛黑色918，的士司機明顯不好言語，一輛私家車主去敲陳漾車窗。
陳漾降下車窗，戴着墨鏡都難掩臉色奇差無比。
私家車主看了眼陳漾，又看了眼副駕坐的杜又彤，氣不打一處來：「什麼情況？」
陳漾抿着唇，不說話。
杜又彤白着臉道歉：「對不起對不起…」
男人：「這是對不起的事嗎？大馬路上開着開着突然急剎車，知道你開918，918也不能這麼開啊。」
杜又彤解安全帶要下車：「對…」
陳漾按住她手腕，側頭對窗外男人道：「你想怎麼賠？」
男人一頓，隨即道：「你什麼意思？」
陳漾在心平氣和的認錯，但他的打扮和口吻看起來特別目中無人：「你需要什麼賠償？」
男人開一百多萬的車，平時哪受過這種窩囊氣，登時臉紅脖子粗：「你什麼態度？馬路你家開的啊？開個918帶個妹子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姓誰名誰了？」
他這一嚷嚷，路邊看熱鬧的越來越多，杜又彤嫌丟人，想下車賠禮道歉，陳漾又抓着她的手腕不放。
她只能在車裡看着車外，解釋道：「對不起大哥，他不是這個意思，我們全責，真不好意思…」
男人充耳不聞，對外喊道：「來看看啊，開個千萬超跑就能為所欲為了，副駕坐個漂亮女孩，車都不能下了。」
杜又彤看到陳漾嘴角一沉，就知道他心裏想什麼，不待他推門下去，她先蹙眉，壓低聲音：「陳漾！你是不是想鬧得人盡皆知，讓雲城那邊兒都知道你回來了？」
陳漾沒說話，杜又彤白着臉，沉聲道：「我不想讓人知道我跟你在一起。」
陳漾抓着杜又彤的手，指尖明顯一抖，杜又彤掙開他下車，他想拉住她，但是沒力。
杜又彤繞過車頭，還沒等跟幾個車主道歉，陳漾推開車門下來。
杜又彤下意識想攔在他身前，怕他犯渾，陳漾扯着她手臂，輕輕一拽，就把她拉到自己身後。
之前上頭的男車主，看到比自己高大半頭的陳漾，本能眼帶警惕。
沒想到陳漾一臉煞氣，開口說：「對不起，剛剛是我眼瞎，沒看清路，大家的車要是有什麼問題，我全責，就算沒有問題，也是我全責，我們留個聯繫方式，隨時協商賠償，先把車都開走，別耽誤別人。」
幾輛車本就沒有撞到，原本也只是心裏不痛快，現在陳漾當街罵自己眼瞎，歉也道了，再往下怕不是要結仇。
幾個車主相繼算了，沒留聯繫方式，大家各自上車。
重新啟動，陳漾開車，眼睛看着前面，餘光瞥着右邊。
剛剛杜又彤又下意識把他往自己身後擋，就像小時候很多次，無論他要跟外面人打架，還是家裡人揍他，只要杜又彤在，她一定會這麼做。
既怕他把外面人打殘，又怕家裡人把他打殘。
車靜靜的往前開，漫無目的，很久，陳漾開口：「又又。」
杜又彤渾身上下每一寸的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，咬緊牙，攥緊手，她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絲毫異樣。
陳漾找了處能停車的地方，把車停穩，想了想，按下中控，把車門鎖了。
杜又彤聽到非常細微的落鎖聲，汗毛豎起，蹙眉，用反感掩蓋驚懼。
陳漾想抽煙，下意識摸了下煙盒，想起什麼又放下。
杜又彤不出聲，車內靜得令人窒息。
又過了很久，陳漾側頭，看着副駕處的朦朧身影，開口道：「這幾年，你有想過我嗎？」
杜又彤垂着視線，意外回應：「有。」
陳漾瞬間提起心，輕輕抿着唇，小心翼翼。
喉結翻滾，他聲音有些輕：「還是不能原諒我？」
杜又彤聲音無波無瀾：「以前我以為，我討厭你只是因為你做的事兒，後來漸漸發覺，是因為你做的事兒，讓我徹底失去陳繼了。」
「從此往後我不僅不能肖想，我連想他都是罪過，想他都讓人覺得噁心。」
「憑什麼？你憑什麼剝奪我偷偷想一個人的權利？」
昏暗空間，陳漾聲音低冷：「閉嘴。」
杜又彤不知不覺：「你憑什麼頂着跟他一模一樣的臉，肆無忌憚地出現在我面前…」
「閉嘴！」
「看見你我就會想起他，但你又不是他。」
「杜又彤！」
「你問我會不會想起你，當然會，因為想到陳繼就會想到你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