陽光偏向西頭。
此時,是下午三點左右。
農忙剛結束,身強力壯的村裡人,陸續回到了打工的戰線上。
王家村裡,多是體弱的老人,還有留守的兒童。
「叔,在家嗎?」
胡玉鳳叫了一聲。
然後推開門,往院子里看了一眼。
裏面沒人回應。
因為有事兒,胡玉鳳不想耽擱!
她索性扭動着腰肢,帶着一股粉脂的香味,邁步走進了院子。
院子不大,幾步就走到了裡屋前。
正當胡玉鳳探頭,想往屋裡看的時候,一句蒼老中,帶着顫巍的聲音傳了出來。
「賀強,你回來了?」
胡玉鳳一聽,臉上立馬堆起了笑容。
「老鱉王,我是玉鳳。」
「你,你咋來了?」
很顯然,村長夫人的到來,讓老漢有些吃驚。
老漢姓賀,名千里。
放眼十里八村,誰沒聽過賀老漢的名聲呢?
他可是出了名的鱉王。
十年前,縣裡組織的一次捉鱉大賽,以賀千里為代表的荷花鎮,硬生生地以黑馬的姿態,刷新大家的眼球。
賀千里,不僅成功捉到了鱉王。
而且,他捉鱉的數量,也遙遙領先。
比賽之後,賀千里就獲得了鱉王的稱號。
時間已經久遠了,賀千里的名字逐漸被人淡忘了。但是提起荷花鎮老鱉王,許多人還是知道的。
胡玉鳳,就是慕名而來!
她是村長的老婆。
平日里,這個女人的風評不太好。
讓賀老漢記憶猶新的,就是村長夫妻倆,合演過一齣戲。
兩年前的一個晚上。
胡玉鳳坐在光棍范平的床上,被村長帶人逮個正着。
可憐范平在外打工,辛辛苦苦存的兩萬塊錢,轉眼就變成了村長的個人財產。
後來。
胡玉鳳說,范平一直貪戀她的姿色。
可范平卻說,手都沒摸到,錢卻打水漂了。
至於中間的故事,只能靠村裡人,發揮個人的想像力去加工了。
胡玉鳳的突然到訪。
賀老漢不得不產生幾分提防,他努力從床上坐起來。
看胡玉鳳扭着身子,想過來攙扶自己。
賀老漢急忙拒絕了。
雖然他是70多歲的人了,還是怕被捉「仙人跳」的,自己有限的存款,是要留給孫子的。
「她嬸子,有啥事嗎?」
「老賀叔,這不上面來人了嘛。」
「俺那口子尋思着,怎麼都要搞只老鱉招待一下。咱們村,也就您捉鱉的手藝一流,所以俺就來找你了。」
胡玉鳳正眼看去。
發現賀千里,一副病蔫蔫的樣子。
「這鱉是捉不成了嗎?」
胡玉鳳暗忖着。
原先的欣喜,變成了失望,轉眼又變成了嫌棄。
雖然賀老漢病得不輕。
但是他,耳不聾眼也不花的。
胡玉鳳的神色變化,他都盡收眼底。
賀老漢得知,這個女人有求於他,也就放下了心。
接着,他輕聲嘆了一口氣,接過胡玉鳳的話:「我捉不成了。」
「不過,捉鱉的手藝沒丟。」
要是在平時。
賀老漢多半會拒絕村長老婆的要求。
不過眼下,他感覺自己的日子不長了,還有個相依為伴的孫子,日後還需要鄉里鄉親幫襯。
所以,賀老漢沒有拒絕的理由。
「你這,也下不了地呀!」
胡玉鳳的眼裡,依舊寫滿了失望。
但她轉念一想,就有了主意:「意思是,讓您的孫子賀強去捉?」
頓時,胡玉鳳的臉上又堆起了笑容。
「你去村西頭的支渠。」
「賀強去那裡了。你跟他說這事,我應承下來了。」
為了孫子,賀老漢可謂是用心了。
他感覺,自己的日子不多了,孫子賀強是這世上唯一的牽掛。
平日里,胡玉鳳是個愛佔便宜的主。
這次答應她,給她佔便宜的機會,以後省的他們一家人難為自己的孫子。
畢竟,自己這個老鱉王,從來沒有服過誰,早已數次得罪過村長了。
孫子賀強,是老漢的軟肋!
得到賀老漢的應允,胡玉鳳感覺渾身輕鬆。
老公交代給自己的任務,算是圓滿地完成了。
在她的心目中,老鱉王脾氣怪,卻是一諾千金的人,應允過的話,從來沒有反悔過,這鱉算是求到了。
轉過身。
胡玉鳳就收起了笑容,臉上露出几絲陰寒。
「哼,兩個外來戶。」
「找你們捉鱉,是看得起你們。」
「以後,有你們好看的……」
想想多年來,老公雖然是村長,風頭卻一直被老鱉王壓一頭。
胡玉鳳不服輸。
她略一盤算。
賀千里活不了多久了,他的孫子賀強天天輟學,估計高中畢業證都拿不到。
而自己的兒子,卻是妥妥的學霸。
對比之下,老鱉王還是輸了。
突然,胡玉鳳很開心。
她屁顛屁顛地,出門尋賀強去了。
屋子裡,留下一股濃濃的粉脂味兒,嗆人的味道,讓賀老漢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。
村西頭。
有一條支渠。
這條支渠延綿十多里路,是整個荷花鎮的人,冒着酷暑寒冬,一鐵杴一鐵杴挖出來的。
不要小看了這條支渠。
用當地人的說法,它能保半個荷花鎮的平安。
在澇的時候可以泄洪,在旱的時候,能給莊稼提供灌溉的水源。
平日里,支渠沿岸還是垂釣的好地方。
除了支渠流經之外,村西頭還有大大小小的小河道。
寬十多米的支渠,猶如樹的主幹。
許多的小河道,像是主幹分出的枝杈。
若是從上空往下看的話,河道可謂是縱橫交錯,大家難免會驚嘆,這個魚米之鄉並不是虛名。
村西口的位置。
一座水泥橋,橫跨過支渠。
在橋墩的一側,坐着兩個釣魚的人。
從外表來看,
一個人臉紅脖子粗,一個人戴着眼鏡,顯得文質彬彬。
都不是本地人!
而賀強,站在橋上。
他百無聊賴地,看着這倆人釣魚。
此時,賀強的同學,都在教室里苦讀,衝刺明年的高考。
爺爺病重,賀強只能選擇休學。
他想陪爺爺,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。
這時,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,提着一根竹竿,順着河畔的坡面,往橋墩的位置走去。
忽然間,孩子看到了橋頭上的賀強。
「強哥,教我釣魚!」
他臉色一喜,對着賀強高呼了一聲。
捉魚撈蝦這方面,賀強可是村裡孩子崇拜的對象。
小孩叫王星,是鄰居家的孩子。
平日里,小傢伙沒少往賀強家裡跑,黏着他學釣魚。
可捉魚也是要天賦的。
至少,在賀強看來是這樣。
孩子響亮的叫聲,輕易贏得了大家的眼神。
「哈哈哈……」
「拿着破竹竿,也學人家釣魚?」
粗脖子的中年人,毫不客氣地,嘲諷着這個孩子。
他還故意抬了抬手裡的杆子。
這個舉動,似乎在向孩子表明,連個釣竿都買不起的人,還學人家玩垂釣?
橋下的一切,賀強看在眼裡。
王家村的孩子,被外人欺負了?
這事,自己得管!
雖然說,自己和爺爺一直被人稱為外來戶。
但是這裡,是自己生活十多年的地方,是有感情的。
順着斜坡,賀強不緊不慢地,走到孩子的面前。
他接過竹竿,讓杆子在手裡轉了幾圈,絲線脫離了杆子的束縛。
「去撿一根鵝毛。」
邊吩咐王星,找鵝毛做浮漂。
賀強邊從口袋裡,摸出了一塊牙膏皮。
「開了眼了!」
「破竹竿、牙膏皮,鵝毛做浮漂?我倒要看看,你們能釣啥魚!」
賀強的這個動作,又引起粗脖男的嘲諷。
不過,賀強並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。
他依舊不緊不慢地,往絲線上綁着牙膏皮。
隨後,賀強又從挎包里,摸出了一個塑料礦泉水瓶子。
瓶子里,裝着米粒兒。
瓶蓋擰開後,一股濃濃的燒酒味兒,瞬間散發出來了。
這些米,是用酒泡過的。
作為一個釣魚人,賀強有自己的職業操守,挎包里常備着工具。
用爺爺的話說:
都是吃飯的傢伙,自然要隨身帶着。
傢伙什,自己都有!
之所以,讓王星去找鵝毛。
賀強就想用最土的方法,打粗脖子的臉,讓他知道,釣魚是要天賦的。